叶建国不用值班。
换了身还算齐整的工装,军用钢水壶里装满凉白开,让妻子找来帽子给女儿戴上。虽然入秋了,但午间的秋老虎十分厉害,晒得人蜕皮。
帽子很大,几乎把她眼睛遮住。
女孩拴紧绳子,率先下去等着。家里有辆老式凤凰单车,还是父母结婚那会儿买的,叶可坐在前面横杠,叶妈妈坐在后面。
叶建国脚一蹬,晃晃悠悠,一辆单车带着一家人出门了。
二大爷让他们给捎把喝茶的水壶回来。
叶建国应了。
骑了快一个钟头才到。
叶可算是见识了,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——农民过来,骑驴骑马骑骡子,她第一回见骡子,暗戳戳蹲在旁边观察。
妈耶,有了对比才知道这东西长得好大。
露着牙齿嚼草料,有种很贱的味道。
还有人过来卖牲口,老黄牛年纪很大了,就拴在电线杆上。
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,眼睛不停流泪。
叶可看得心中不是滋味。
但是想到饭桌上香到头掉的红烧牛肉,又转开头去。
旁边有卖奶狗和老猫的。
叶可揪揪老爸衣服,“这猫好肥,油光水滑的,谁会买呀?”
正说话,就看个老板模样的人上前问价。一只老猫竟然要两百……叶可看得满脸问号,这论斤称比她值钱多了。叶妈妈笑道,“你没在农村生活过,这猫厉害的,专门养来捉老鼠。”
一只就能把附近老鼠抓绝户。
人都麻杆似的,它肥成只猪,可见日子过得十分滋润。
好多东西都是第一回见,小姑娘看得停不下来。锅碗瓢盆、时鲜蔬果……甚至还有人当街叫卖小黄书。
她垫脚望去,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十里八乡的光棍。
什么《金瓶梅》、《品花宝鉴》、《醋葫芦》……
彻底触及了她知识的盲区——
还有本《夫妻按摩指南》,封面就是只穿内衣的男女。
因为是彩色的,女方胸又大,基本上拿出多少都有人抢。
这些人难道不知道,隔靴搔痒痒更痒吗?
等走到中间,挪不动了。
叶爸爸干脆把她背起,女孩看着前面堆成小山的褐色糖果,头伸得老长。空气中有股猪油的香味,前面的小屁孩吃得鼻涕都流出来,大人不给,就偷偷摸摸去拿。
她也想吃。
16、你坐马自达,怪不得会塞车【300珠加更章】
叶妈妈最是了解女儿。
挤到前面,又让个很凶的妇人挡住,钱都拿出来了,死活买不到。这糖便宜,一块钱能买到许多,穷家富户都吃得起,买的人也就特别凶残。
等到叶妈妈时,桌上山一样的糖果早卖空了。
潮汕老板说着难懂的方言,让人重新倒上。
刚开了箱子,摊位后面蹿进堆人,凑在老板耳边说话。
双方叽叽歪歪说一会儿,拿出的糖果又收回去,尽数给了那伙人。顾客不干,老板干脆关摊走人。叶可垂头丧气伏在老爸肩上。
叶妈妈哄她一会儿,买来农家做的米浆饼。
小姑娘才算是重新活过来。
只是那股猪油味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。
后面又吃了好些东西,心中却依旧不能忘怀。果然,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……啊,猪油糖,猪油糖!你究竟是个什么味道!
买过水壶,天边飘来厚重的乌云。
雷声轰隆作响。
叶建国忙领着媳妇女儿往家赶,单车刚出集市,瓢泼大雨便袭来。她还有顶帽子遮遮,父母被风雨吹得眼睛都睁不开。
奈何附近也没有屋檐可以躲,只能闷头往前去。
三人淋成落汤鸡。
脸上全是水。
忽见浓密的雨幕里驶来辆黑色轿车,轮胎溅起泥水,周围都没人敢和它并驾齐驱。车和平时在大街上看到的铁皮盒子还不一样,前脸极霸气,又宽又扁,流线型的车身一股很贵的味道。中间的标志正是刚进国内的豪车品牌,奔驰。
叶可脑子里忽然冒出梁家辉的脸。
-我们坐的都是奔驰,都是劳斯莱斯,你坐马自达,怪不得会塞车。
马自达都没有。
两个轮子的自卑感油然而生。